“你好,白检察官。我是谢道灿。很高兴认识了你……五百三十二天。”
用的是敬语。
谢道灿站起来,向白遵守伸出右手。
白遵守没有去握那只手。
他有点明白,这个人身上和从前不一样的是什么了。
想成为从前的谢道灿,可是,又不太清楚“谢道灿”从前是什么样。
谢道灿坐了回去,一时无从说起。
静默持续了几分钟,白遵守耐心地等着。
“好像是睡了很久,醒来躺在陌生的地方。救我的人,就是昨晚那三个,圣玛利亚医院的护士恩智,赌徒奉叔和黑客仁泰,你都见过了。”
白遵守的眸子湖水一般平静,谢道灿怕看见湖水难过,无法一直望着。
“奉叔和仁泰说,以前就认识我,还告诉了我谢道灿这个名字,和‘四’这个代号,可是我一点也不记得了。”他低着头,轻轻搅着半碗燕麦粥说,“肩上和腿上的枪伤,醒来的时候已经不疼了,医生说没有脑外伤,也不像有精神创伤的样子,之所以这样,也许是药物作用。”
职业的本能,白遵守察觉了不寻常。
“他们在什么地方找到你的?”
“郊外,山里。”谢道灿抬起了头,他想或许,这些线索对白遵守有用,“后来认识了你,知道那附近,就是你调查过的南山集团的郊外会所。”
这一刻,白遵守终于不得不面对着这个事实,谢道灿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怎么认识我的?”有点艰难,不过,他还是问了这句话。
“醒来以后,又过了一个星期左右,想起一些儿时的碎片,还有一个名字,就是白遵守。”
“所以你调查我,跟踪我,就是不肯来见我?”
又是难言的不安的沉默。
“你那段时间太难过了,我猜到了我们的关系。”谢道灿踌躇着,说,“一个不记得你的恋人活着回来了你会高兴么?”
“我会。”白遵守没有犹豫。
谢道灿笑着望他,问他:“现在不是难过了么?”
白遵守移开目光,不肯让他捉住。这个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他想这不是难过,只是生气。
“那天我没出事的话,你就一直这么看着我?不问的话,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
“不是一直看着你,是一直想着,什么时候、什么样的我,才可以站在你面前。”
谢道灿停了停,好像下了一个决心。
“白遵守,我喜欢你。”
他说,不记得喜欢着白遵守的谢道灿是什么样子了,可是,好像又喜欢上你了,所以从前是什么样子,没那么重要了。
白遵守知道这是一句多好的话。像一只无家可归的小猫,要把自己挂在脖子上的、唯一的一条小鱼干送给他,可是他心里满满的,都是他的离家出走的小猫,已经没地方收留他了。
他说谢道灿,你这个骗子。带着一种无能为力的心平气和。
两个人都没再说一句话。
吴荷拉的电话救了他们。
电话里说,嫌疑人在教导所翻供自杀,遗书暗示检察官刑讯逼供。
白遵守放下电话,拎着外套就出了门。
阖门之前他回了一下头,谢道灿的目光像在说着等他回来。
门无言地关上了,他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那天阳光很好,风很大,车窗紧闭,依然听得见大风呼啸。
吴荷拉又来电话,说梁次长去大检察厅回话了,楼下都是记者,前辈千万别出现。
过了一会梁次长也拨过来,说听我的,写一份始末书,再开个记者会,案子放一放,我在这儿这么多年,遇到过好多次,这种事明显是我们被设计了,越较真越吃亏的。
白遵守说怎么才是不较真,随随便便让人说我们刑讯逼供,尸检验伤难道不做?遗书的字迹不用比对?教导所的监控录影也不看?
梁次长很生气,他说你冷静下来再和我说话。
电话挂了。白遵守知道他是对的,是自己失控了。
他心里很乱。他想谢道灿的失忆一定不是意外,他在南山集团和琴氏关系密切,是有人怕他泄露秘密,对他用了药。是琴氏?还是某个尚未浮出水面的要员?
他以为这样想,就可以不为自己的事难过了。
可是那天的风真的很大,拦也拦不住地把什么都吹走,他守护在心里某个地方的,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那么难忘的日日夜夜,一下子全部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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