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与声音不会彼此忘记

我不可东去西去,我只向万里无寸草处去。

【牧藤/ALL】恋战 15

—15—

迁到这间离家半城远的公寓,是牧升大学那年的事。房东人好,许他毕业后仍以学生时代的低廉租金保留至今,数来竟然快有十年。书房朝北,卧室在南,玄关上去是只容得下沙发和茶几的小客厅。

这方寸之地已是少不更事的全部时光,因了存心离家躲清静,于这里并不见得留下多少深情。记忆中那时每周六午后阳光里端坐茶几旁向母上致电问安,似乎就是这小小居所里最温柔的记忆。

曾经仅仅可以称之为住的地方的这间公寓,却因某人的到来忽然注入了某种生命力,红的地板黄的顶灯似乎都有了色彩。

领那人到卧室看过各项物品的置放,想起大学时母亲每隔几个月会寄来衬衫短裤及各种细致到儿子无法想象的用度,有的仍崭新尚未启封,于是找来给他换洗备用,交待过一切又互道了晚安。一时间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尴尬,藤真也不很留他,俨然已是房间的主人。

在外间浴室冲过澡,端了速溶咖啡走进书房,房门半掩,台灯点亮。邮件,工作日志,例会纪要,第二天日程,一桩一件有条不紊习以为常。听见月的升风的落,是夜心绪不宁。

结束时凌晨过十分,小客厅里一盏落地灯在角落里清亮,对岸卧室门下仍有光透出来,和那个人仅一墙之隔。随手拾起两人丢在沙发上的外衣,到玄关衣帽柜里挂好,再走回来和衣而卧,自己的呼吸心跳都在耳边清晰起来,完全没有任何倦意,许是咖啡的缘故。

指尖不经意触到一小片金属的冰凉,摸过来在半昧的微光里端详,一串钥匙,应该是藤真外衣口袋里落下的。眼前瞬间闪过云栖山下问他是否回公寓时,那人不假思索说没带钥匙的镇定自若。

牧仰头在沙发扶手上,深深吸一口气又长长地叹出来。敌手之间的默契大抵如此,他知道藤真,藤真知道他知道,如此循环往复乐此不疲,根本不屑试探,像一局背对背的,亘古沉默的盲棋,他们在各自的棋盘上计算对方亦衡量自己。那人设下的陷阱,只能由他来突围。

这样想着起身走过去,伸手推开卧室的门,血脉里升起一季潮汛,心头却还极清明。寤寐不忘的那个人,肩头覆着他的原色天鹅绒睡衣,空出他的位置,侧倚床头读他枕边的推理小说,仿若已等待了一千个夜。

卧室的门阖上时亚麻窗帘无声地扬起又落下,牧踱过去坐在床畔,推理小说是大学时百读不厌那一本,藤真从书签章节看过四页,又翻一页,不抬头。

“这么有自信,我过不了你这一关?”牧说。

“不是很确定。”目光仍不离开书中字句,而有什么沉默已久的,就在那莞然一笑里不言自明,“不过现在确定了。”

牧轻轻夺了他的书掩在身后,“此时此刻假如我从这里走出去,你会怎样?”

藤真抬眼,不动声色吐出危险的词语,“杀了你。”

并非玩笑,牧却笑了。书册坠地。解了衬衫的前两颗纽扣,缓缓抚上那人的颊,俯身一吻压上他的唇,轻斟浅酌近乎挑衅。藤真拿不准他的进退,一瞬间气息不稳,绕上那人脖颈的手忍不住握紧了他衣领。牧温热的唇吻划过他的下巴,沿颈侧滑向耳边,低如呓语般一声然诺,“来杀我吧。”

眉间眼底早已燃尽那一夕一夕转侧难捱的漫长时光,终成一灯如昧里宠辱不惊,藤真纵容一般将上方那人拉向自己。牧掌心的温度自他襟前,沿着两襟裁开一线春光,一路炽烈下去。

那是世间最明媚的战场,谁能不视死如归。

唯有这一战不必绸缪,相灼以唇齿,相缚以手臂,相杀以早已相思成灾的身体,有力于一切刀枪剑戟。那人如上古洪荒里的滂沱大雨,他抚过的绽为白莲,他吻过的落为红莲,诱哄他,同他在这如火如荼里共赴一炬。

隐秘而笃定的一击,让他在旱季里失明、失听,失去拥抱和行走。而那人是河,是春草,流淌他,绿遍他,在他无法形容他的时候,给他声音,给他知觉,给他生命不能承受的欢喜和自由,给他一切这人间里从未有过的色味。

最后时刻,牧在藤真望入风声烈处仍不肯熄灭的眸中看到无尽的悲伤,为了不知怎样的拥抱才能证明拥有,为了相视一瞬相通的心意无法永远,为了多长多久的许诺也敌不过时间。彼此气息凌乱得失去言语,但他想说的,他都听得到,那一刻,他简直就是他。

潮汛无声无息地过去了。

将尽的长夜里起了风,窗帘拂开,藤真偏过头看向窗外,忽然问,“天亮的时候,会怎样?”

牧在尚未冷去的温存中暗握了那人的手,说,“在你醒来之前,不会有任何战争,我保证。”

藤真似乎想起什么,回眸狡黠向他,“不是说好了,床归我。”

牧无语半晌,最后说,“我也归你。”

藤真阖眸轻笑,“不要你。”

牧欠身调暗床灯,望着缓缓淡去的光圈里渐渐归于永世宁静的脸,一记晚安吻落在眉心,回答他,“不许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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