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与声音不会彼此忘记

我不可东去西去,我只向万里无寸草处去。

【牧藤/ALL】恋战 13

—13—

云栖山,留存下这座旧城池的千百个雨季后自在老去,无风声的所在,最宜长眠。

藤真和樱木来时,赤木的葬礼已经结束。山下遇了海党高层,正三两人一道渐渐散去,尽皆视他们以冷眼,昔年虽不甚熟稔却也共过青葱岁月的人,在那或淡漠或匆匆的一瞥里,终归陌路了。

悠长石阶早碎裂在青苔浅草中,仍笔直地向山渐行渐静远,十五步一鸟居,却无山雀来栖,故而极凋敝。两人缓缓拾级而上,久了,忽忘路之远近,樱木望天吹起口哨,自创的调子,既古且怪,藤真在他身后,听了好笑,却不说话。

一曲终了,藤真抬头,见山上不远有少女主仆二人走下来,忆及往日常有人说起,别看赤木其貌不扬,有个妹妹竟是美丽不可方物。这回不得不信,姑娘浅衣淡颜果真顾盼非俗,四人在狭窄的阶上一遇,樱木的舌头就打了结,“晴……晴子小姐。”

晴子垂目不语,只向樱木微微颔首,扬眸时泪迹已干,望向藤真字句分明地说,“阁下来这里,是否问心无愧?”

藤真的处境很难说清,暗杀赤木的罪名无人指控,却必须担当,断绝彼此一切转圜余地,本是田冈用意所在。对赤木的家人更无从解释,所以藤真从容答她,“当然,死亡只是调遣。”樱木一时状况外,愣在当场。

“无谓的牺牲也不问缘由吗?”赤木家的掌门千金自幼由夫人一手教养,国中至大学一直读女校,卒业后从母亲打理家族事务,说得上话的男性无非父兄师长。言谈中掩不住怯意,目光却极镇定,似是因兄长的故去一夜长大了十岁。

“不问,是因为相信。”藤真半步不让。

长久哭泣后的嗓音沙哑,“易地而处,阁下会如何抉择?”仍可听出这声音曾有怎样的轻暖悠扬。

藤真笑了,“我会和那个人决一死战,而不是用死亡来逃避他。”

晴子低头,似要压下起伏的心绪,“请阁下记住,你今天说的话。”话音未落,便挥泪夺路而去。年轻的女侍匆匆向两人鞠了一躬也追下石阶。

转身目送少女相扶渐去的背影隐没于沿阶的青红槭木和白山茶花,看身旁樱木正手足无措地挠头,藤真忽然说,“樱木,那位小姐手帕掉了。”

“诶?”樱木急于四下张望,却没看到。

简直无法可想,藤真从风衣口袋里拿出自己手帕拉过他的手压在掌心,“快去追。”

樱木看了看手帕,顿悟了。一跃三尺向山下奔去,跑出好远还不忘回头,双手拢成个喇叭,“老大,你放心,我天才樱木,是不会让晴子小姐误会你的。”那一声敞亮了天光,惊起草木间群鸟,扑簌簌一树一树白羽,花一样绽开,转眼都飞入云里不见了。

听说昔年赤木小姐常来ANSIR探望,北校门外为其兄捎上一封家书或几样家常小食,惹来某别有用心的少年常向北门一角不辍守望,若不见她,这一天就像没过一样。直到某天流川恰巧路过,一脚将此人踹出门去,才让赤木小姐知道了樱木花道这名字。某人自是如蒙天眷。

一事能狂的少年,谁不喜欢。

那天藤真独自踏过千百阶,读过蔓草丛生里千百句永眠的墓志,那纷纭的姓氏和年月并未亲历,却都在风里不灭如诗。目光向青草更青的所在掠过,停住,那座新碑旁笔挺伫立的人,也正回望着他,迎他而来的,日复以夜的辗转绸缪,都在那一望里。

隔了一箭之地,藤真循着深草间小径漫漫行去,料定牧会来,这一见却又突兀难言。想来赤木一死,彼此也再不必牵扯什么旧情,当做无言以对时的戏码,倒省了寒暄,也是极好。

可是擦肩而过时,牧说,“这里不是你该来的。”

藤真停步,没有回头,轻描淡写地答他,“该来不该来,都与你无关。”

那人似乎笑了一下,“这是在和我赌气?”

一向深知此人不好对付,和田冈那一番争执过后,更是力不从心,“现在还是战时吧,你应该没话和我说。”

“那你呢,也没话和我说?”这一句,听得出牧是回过身问的。

若可以,沉默一个世纪,他会不会等待一个世纪。藤真没有沉默,他说,“没有。”这一战再久,毕竟不是天长地久。

牧的足音如常离去,了无深意。

墓上唯逝者名姓并生卒年月,再无多余的话,藤真将山下折的那枝白山茶轻掩去本应篆上碑铭的一方留白。初心是谁,念念不忘又是谁,这一人这一生于两军阵前往返无绪,并未见得厮杀,到头来谁也成了敌营,谁也无从纪念,相逢时误赠那一场空欢喜。

藤真在墓前立了许久,仿若永眠的是谁和谁那青葱年岁,心头空落得阖目即可站成一树菩提。

别了逝者,因存着避让的心意,并不肯原道折返。后山不事修缮,荒阶野径逼得人无路可走,冷不防给某人在腕上一握,一把拽入林下。

莫名的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在那人腕上一扣,疾风闪电样的一个转侧低身就是一记过肩摔,“敢劫持国安部的人,牧绅一你真不怕上头条。”

林间经年的枯叶一时纷飞如故雪,这一招牧不设防,连象征性的挣扎也省了,“就凭跟来那几个八卦记者,清田早打发了。”仰面朝天吹开半空里旋落在眉间的槭树叶,极坦然且有恃无恐。

藤真见这俘虏不怎么老实,抢上一步半跪在他身侧,左手比了个枪的姿势抵在他胸口,“不许动。你还有什么话说。”

牧握住这只手坐起身来,把人向怀里一带,凑在他耳边说,“既然来了云栖山,就陪我去看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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