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道灿不告而别之后,过了三天,又去看过白遵守一次。
护士说,出院了。就待了一夜,第二天一早,烧还没退就跑了。
谢道灿想去学校远远看一眼,可是忍住了。他得离他远一点。
那夜两个人在地下赌场见了一面,后来白遵守没再找过他。
秋天也过去了。
谢道灿总是想起那句“要过上自己的生活才行”,好像白遵守留在他心里的一小片淤青,总也好不了。
他总是想着,还欠白遵守一句对不起。他想父亲欠的债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还完,自己不能再欠人什么。
有一夜谢道灿梦见一场雪,白遵守站在雪里等着他。
两个人隔在雪两边,相对着什么话也没说。
醒来推窗,外头真的下雪了。
那天谢道灿去了学校。
寒假了,图书馆旁边的小咖啡馆空荡荡的,只余下几个勤工俭学的学生。
谢道灿一推门,帽檐压得很低,清扫地板的小女生抬了抬头,拖把往角落里一靠,跑到柜台后头去了。
混迹赌场多年,谢道灿的耳力比别人都好。隔着耳机,还是在两首歌的间隙,听见了柜台后头小声的说话。
“白前辈不是交换留学去了?”
“没有的事,白前辈没选上。”
谢道灿从书架上抽了一本小说,在靠窗的位置坐下,把音乐关了,耳机没摘下来。
两个女生,后来两个男生也插进话来。
“怎么会?那篇调查报告不是都登在A刊上了?”
“对对,我看过,是关于失踪未结案的,好多实地考察,完美主义加实证主义,我一个理科生都看进去了。”
“我们教授说,现在检方接到警方移交的证据,都直接起诉或者不起诉,很少再下现场去确认了。白前辈为了写这篇报告,也真是亲力亲为啊。”
“非常想当个好检察官吧,他爸爸不就是什么地方支厅的名检。”
“听说外勤的时候出了事故,躺在医院好多年了。”
“话说回来,报告写得那么好,为什么没选上交换留学啊?”
“这么有名的事都不知道?”
“不是答辩那天晕倒了么?”
“后来送去校医院,那儿的人说,发着烧,身上有好多伤。”
“真的假的?”
“白前辈怎么可能……”
“小点声!会听见的。”
谢道灿的目光从书页中扬起来,向着窗外。
落着雪。
来时路过街心广场,大屏幕上说,这场雪会覆盖这片国土的四分之三。
真好,这个时刻,白遵守和他一样,困在这场举国的雪里。
可是他不能再对他说什么。
太抱歉了。不能说对不起。
谢道灿从小咖啡馆走出来,沿着长阶一步一步踏下去,在绝对不想遇上白遵守的时候遇上了他。
白遵守抱着一摞书站在台阶前,也是一愣。
父亲长年卧病,母亲在医院照料,他一个星期去看一次,父亲的病房就成了家,寒暑假也不例外。
白遵守等着谢道灿下来。
隔在雪两边,没有什么话。
好一会,白遵守才说:“过两天。”
“什么?”谢道灿没听懂。
“过两天,还能见面么?”
谢道灿有点百口莫辩。
“不是来找你的。”
凭良心说,他确实不是来找他的,他确实是依仗着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不在学校才来的。
“我也还没准备好见你。”
谢道灿没说话,他想自己总不能回答说,你见我不需要准备。
“那天你问我,为什么你自己都走过来了,还要按我的走,我也在想为什么,还有,什么路可以走。”
谢道灿笑了笑,心里又是说不清道不明。
“那是气话。”
“可是,我想回答你。”
白遵守说,一定要回答上来。没有答案,或者不知道怎么回答的话,就不能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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