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与声音不会彼此忘记

我不可东去西去,我只向万里无寸草处去。

【牧藤/ALL】恋战 2

—2—

从部长室出来倚在走廊栏杆上,行动电话拨回母校ANSIR申请特别增援,昔日的恩师如今的校长安西光义在电话那边听完藤真汇报呵呵几声什么也没说。

结束通话五分钟后安西校长发来横滨地区待命的secret agent名单,行动电话屏幕在左手掌心晃出令人目眩的花白日光,右手指间是金属栏杆的冷硬触感,一直冰到心里。别有用心选了两个名字,原件发回,清除收发记录,下楼的步伐轻快。

四十八层磨砂玻璃门内,仙道坐在藤真办公桌后翻阅彦一送来的神奈川之声,听见门外磁卡划过的电子音,随口应了声“组长回来了”,头也不抬。藤真居高临下在办公桌前站定,“是来同情我的。”逐客令,语气不善。

仙道放下手中报纸,笑得有点欲擒故纵,“如果组长需要,我也只好勉为其难。”这人擅长反客为主,居然忘了,藤真无奈,“真有那么难么。”

仙道的笑容渐隐去,看藤真把桌上的神奈川之声转向自己,翻了一页,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事实上,今天早晨之前,我一直以为,那是开玩笑的。”藤真反应奇快,“本来就是开玩笑,不然你以为什么。”顾不上抬眼看他,似乎今天的报道十分有趣。

仙道知道不是的,田冈的命令下达一瞬间藤真眼里的明暗可以有千万种解释,独独不会是玩笑。

三年级夏天那场模拟信息战,参加过的人都不会忘记。模拟战前夕安西教官中暑继发心肌梗塞晕倒在中央控制室里,那是藤真率领的小组和牧对战的第四年,为了不影响小组临场发挥,藤真隐瞒安西教官缺席的事实,以一身兼任总指挥和组长之职。

偏偏当年组里也没有几盏省油的灯,对战时间过半所有人都猜到发生了什么。或许是千百次守在信息终端并肩作战培养出来的默契,能从冰冷屏幕苍白的英文字符一眼看到人心里。

那天信息楼里机箱的轰鸣声特别庞巨,敲击键盘如同心悸,仙道记得很清楚,越是拼命想为他赢回什么,就越是力不从心。仗打得异常惨烈,那一种焦灼与疲惫纠结而成的决绝,再强的电磁干扰也不能屏蔽。

结束的时候全军覆没,信息楼前广场上牧的小组成员在互相祝贺,藤真就在炎炎烈日之下,观战的教员和后辈向牧抛出的紫荆花束如雨中,拨了医院电话询问安西教官的病情,然后挡开渐渐聚拢的人群,向广场那头走去。

仙道曾想过冲下台阶去追他,只记得被谁握住了手腕,那人指尖冰凉但掌心干燥温暖,熨帖的安心。

然后生平第一次听见牧叫了藤真的名字,那个ANSIR永恒的王者大步穿过人群,将莫名转身回望的藤真揽入怀中,一记深吻印在他唇上。整个夏天安静下来。

戏剧性的结局总是有人记得,然后去回味或者津津乐道,但是牧对于那个吻从来没解释过。很久以后仙道回想起来,当时确乎有种恍然大悟。他的困境,原来牧是知道的,也许比他们更早,他和藤真是四年的对手,交锋的第一秒就足以洞悉一切。

那天如果不是沉寂十秒之后有个不甘寂寞的红发大男孩一蹦三尺高欢呼起来继而和牧组里一个同样夸张的小子互称猴子扭打成一团,那个吻会不会成为另一场对战的序幕,而非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煞尾。仙道想,另一场真正只属于那两个人的对战。

一片欢呼笑闹声里某个人掌心的触感,很多年后余温仍在。当时腕上加力悄然轻转,十指相扣,收紧,一气呵成。

忽然想看身边人的表情,于是悠然侧目,见漆色眸子柔长刘海掩去,嘴角是天经地义的安之若素,目不斜视吐出两个字,白痴,轻不可闻。仙道才知道自己在笑,从心底溢出来的,挡都挡不住。对战的最后十分钟双方都转入全线进攻模式,那个人为了把攻击配置调整到最高而放弃防御系统的缓冲,几乎和自己同分同秒做出的一致选择,有什么理由不幸福么。

不远处以拳脚演示方才模拟战之激烈的两只猴子中红色的一只听见白痴二字立即冲回来大声抗议,并示威以重拳,目睹那人淡定接招且狠狠还击,仙道忽然意识到那句指向不明的评价也未必有什么深意。毕竟就语境而言,最当得起这两个字的不是广场上那个骄傲到想要以一身担起全组使命的家伙么。

这样的故事在军纪森严的ANSIR既是永久的神话也是永恒的禁忌,藤真从厚厚的报纸里抬起头来端详仙道狐疑的表情,不打算给出合理的回答。心底庆幸四年级毕业典礼仙道在校外执行任务,否则不知道要胡思乱想到什么地方去。

那天典礼结束后是送别会,牧把他从一群围在身边索要签名的学弟学妹们手中救出来,拉着他的手直奔礼堂后的训练场。空场尽头是全校最年长的梧桐树,听说校舍还未建立时就生长在那里,亲历多少届初遇和别离,以及人间天上的风雨。

两人就像历届新生入学宣誓时那样并肩立在树下,牧从制服口袋里拿出一张叠得整齐的便签纸,慎重地展开,向训练场望了一眼,说,“我们是在这认识的吧。”藤真点头,预感到有什么阴谋正在缓慢而准确地靠近,牧说,“在这棵树下的你我并无恩怨吧。”藤真再点头,牧说,“既然如此,帮我个忙。”

藤真笑了,没听错吧,他也有要人帮忙的时候?并没有认真,四年里这人擅长的各种战略战术都了如指掌,无论来的是什么,接招就好。牧转身握他的双肩,彼此相对而立,藤真余光瞥见训练场上有一群人装模作样地说笑打闹,实则关注这边的一举一动,为首的就是那天和自己组里的红发男孩打成一片的少年。

听见牧说,“他们打赌说我给你念这首诗你一定会揍我,所以我念完的时候你能不能对我笑。”藤真的笑容加深,算是默许。牧的气质并不适合念诗,特别是亲历亲睹他四年叱咤风云颐指气使之后,天生指挥者冷静理智的语气念出诗里温柔的字句时,那冲击力几乎是颠覆性的,让藤真听了笑出来而不是揍他一拳并非强人所难的要求。

牧毕业了那些家伙都疯了么敢拿自己老大开涮不怕小命不保,藤真想。那诗里的字句却还清晰记得,那天那棵古老的梧桐树下,牧对他说,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世界上最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们彼此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实在是很饶舌而绵长的一首诗,藤真以二十年优秀的教养为代价打断牧,微笑替他将展开的便签纸阖起,双臂环上他的脖颈,轻轻吻在右颊,不等那人反应,转身离开,徒留训练场上一群人石化中面面相觑。

也是那一天,有人在牧裔人赴陵党之约驱车前往国安部的途中,用一支远程狙击步枪将一颗子弹准确射入他的心脏。那之后没见过牧,除了在新闻画面里,那个人曾把情诗抄在便签纸上,一字一句无比认真也无比滑稽地念给他听,要求他听完之后必须微笑,原来一夜长大并非传说。而毕业典礼后的记忆成为某种诀别的符号,转身一秒,从对手变为真正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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